穆青天昏迷不醒，任憑穆小七如何搖晃他的身體，他都毫無知覺。

“爹！爹啊，小七錯了，小七不該和你鬧的，都是小七不好。”哪怕穆青天瘦骨嶙峋，穆小七仍舊無法扯得動他。

穆青天是面朝地昏迷的，好在這裏沒有什麽危險的東西，比如水，比如坑......只是，穆小七在替穆青天診脈的時候，他的脈象極亂，若有若無，好似隨時都會斷氣。

穆小七自知無力將穆青天反過來，收拾好失控的情緒後，她盤坐在地上，調整呼吸。待情緒完全平靜之後，重新替穆青天診脈。

“脈象紊亂，右寸外側沈弱狀似凹陷，寸脈外側血管張力不足且欠充盈的特征變化，浮脈大而續......”

穆小七陷入沈思，嫩弱的小臉上盡是凝重，琉璃般的眸子緊扣在穆青天那張被粗布掩蓋住的臉上，她顫抖著手將粗布解開。

雞妹平安著地，立馬找到穆小七跟前，墜子般的嘴不停地嘰喳叫著，好似在埋怨穆小七的偏心。

淡淡的血腥味隨風吹了穆小七滿臉，觸及到穆青天嘴角已幹涸的血跡時，她的心猛地收縮了一下，泛起絲絲疼痛。

爹！你要堅強起來，你千萬不要出事啊！

穆小七就這麽坐在穆青天身側，從天明等到天黑，這一帶是荒原，穆青天昏迷的時候沒有被豺狼虎豹拖走，那真是不幸中的萬幸了。

穆小七深知自個坐在這裏也無濟於事，真若是來了猛獸，她也只能陪穆青天一塊做猛獸的晚餐，可她無法違心離開。

家中壯年不少，穆小七卻誰也不敢告訴，一是擔心穆青天的病情被人知道，到時，他們一家三口絕對會被視為毒蛇猛獸。

肺癆具有很強的傳染性，且一旦染上便面臨死亡。誰不怕死？哪怕是茍延殘喘的人都畏懼死亡，更別提正常人了。

為了寧靜安穩的生活，穆小七只能鋌而走險默默守護穆青天，直到他醒過來為止。

初春的夜風很涼，更何況穆小七的身上只穿著單薄的短打，一陣微風拂過，她冷的直打哆嗦，“爹，你再不醒過來，你閨女就要凍僵了。”

空曠的平原上，穆小七的聲音帶著驚慌，她不安的掃視著四周，擔心黑暗處會出現兩只綠油油的眼睛，害怕沈悶的低吼聲......

穆小七屈膝坐在地上，雙臂緊緊摟住兩條腿，隨著陣陣陰風襲來，她緊咬的牙關開始漏風，空氣中飄蕩著石頭輕撞的聲音。

驚心動魄的一幕沒有發生，就在穆小七差點尿褲襠時，直挺挺趴在地上的男人輕吟一聲。

穆小七耳尖的聽見了，她連忙爬起來，只是保持同一姿勢太久了，雙腿有些僵硬，剛邁出兩步，一個重心不穩差點摔跤。穆小七尖叫一聲，被嚇出一身冷汗。

“小七。”一道無力的聲音穿透黑暗的屏障。

天黑了？這小丫頭如此膽大！

“爹，我在呢。”穆小七小心翼翼走到穆青天跟前，肺癆這病可大可小，為了不被傳染，穆小七坐在了離穆青天有段距離的地方，且選擇了上風頭。

“你怎能如此大膽，這麽晚還不回家，你不知道你娘會擔心嗎？”穆青天責備穆小七的不懂事，但心底卻很溫暖，昏迷之際，他特別惶恐無助。

他擔心他再也醒不過來，再也看不到心愛的妻子和女兒，人之將死才知道唯有家人最可貴。

“爹，你先起來，我們回家再說。”季文慧膽兒小，穆小七比誰都清楚，但意外隨時可能發生，她必須要保證穆青天的安全。

在穆青天昏迷期間，穆小七不止一次替穆青天診斷脈象，且趁著機會她已經整理好了治療方法。

“我不用你扶！”穆青天拒絕穆小七的碰觸，語氣冰冷，疏遠。

“爹？”穆小七的手僵持在半空之中，黑夜中，一輪皓月當空照，穆小七借助幽幽月光，看到穆青天正搖搖晃晃的往家的方向走去。

穆小七固執上前扶住穆青天，感受到穆青天的抗拒，穆小七語氣堅決，“爹，你不讓我扶著你回去，我就在這裏等著被狼吃掉，我說到做到。”

穆青天拗不過穆小七，只能隨著她去了，微弱的聲音裏盡是無奈，“小七，爹走了之後，你千萬要照顧好你娘......”

“我照顧個屁！”穆小七忍不住爆了個粗口，“你捫心自問，這些年你待我娘如何？你身體健壯的時候，沒拿娘當一回事過，你身體垮了，你便殘忍的將娘推到我的身上！

這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該說的話嗎？你還沒死吶！你不要忘記了，我不過是個吃白食的八歲孩童，你憑什麽叫我照顧娘？你又有什麽資格兩手一攤，什麽事情都不做？

一直以來，我都認為你只是個好吃懶做的男人。如今看來，你根本就是個自私自利，懦弱無能的男人！

人固有一死，只分早晚和輕重，你這一生碌碌無為，除了賭博敗家，就是欺負娘們，虐待孩童，你說說你還做了些什麽事情？你到是做一些讓人能夠記得住你這個人的事情啊！

你對娘做了那麽多過分的事情，怎能自私到只想著讓我來孝敬她？而你自個兩手叉腰世事不管！我希望今夜之後，你能夠堅強勇敢的活下去，像個爺們一般的活著！

前些日子，你每日日出而作日入而息，娘每日都要念你無數次好。多年的怨恨，只因你短短數日的好便能換得，這麽好的妻子，你怎麽能夠忍心看她失去精神支柱？

說了這麽多，你聽著不煩，我還嫌累。我不管，你必須給我扛住，那怕是疼到腸子斷了，你也必須咬牙活著，因為活著才有一線生機！”

穆小七人小言大，字字句句都帶著極強的穿透力，狠狠地戳痛了穆青天的心。

文慧跟了他數載，陪他享榮華，嘗苦難，她從未埋怨一句，還將家裏裏外外收拾的十分幹凈......

他們的家哪需要整理？一床幾床被。一櫥櫃一洗臉架，一桌四張凳，兩爐一竈，其他多根毛都沒有了，不過季文慧能夠不離不棄，也算是十分重情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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